“明成祖非马后子也。其母瓮氏蒙古人。以其为元顺帝之妃,故隐其事。宫中别有庙,藏神主。世世祀之,不关宗伯。有司礼太监为彭恭庵言之。余少每闻燕之故老为此说,今始信焉。”(刘献迁《广阳杂记》)
“往余幼从吴梦辄师恩同游,师告余曰:‘克金陵时,官军得明成祖御碣于报恩寺塔座下,其文略谓:成祖生母为翁吉剌氏,翁故为元帅帝宫人。生成祖距入明宫仅六月耳。明制:宫人入宫,七月内生子者,需受极刑。马后仁慈,遂诏翁以成祖为马后生。实则成祖生日,距懿文太子之生,仅十月稍强。翁自是遂抑郁而殁,易篑前,以已子画像一祯,授成祖乳母,且告以详,命于成祖成年就国后告之。成祖封燕王,乳母如命相告。于是始知已之来历,乃投袂奋起,而靖难之变作矣!’”(王謇《 瓠庐杂缀》)
《广阳杂记》所言成祖母为元顺帝妃,《瓠庐杂缀》所言“距懿文太子之生,仅十月稍强”“于是始知己之来历,乃投袂奋起,而靖难之变作矣”这样的记载,我们不用理会。但是这两则材料均言成祖母为蒙古妃。《瓠庐杂缀》所言燕王不但有乳母,而且随燕王赴藩北平之事的确是史实。此外,《燕王令旨》有“顾予匪才,乃父皇太祖高皇帝亲子”如此强调之语,则《瓠庐杂缀》所言成祖早产,也不是空穴来风。“其时马皇后已有三子,又何所希冀,而必欲伪妊成祖为己子耶,揆之于理,恐亦无此事矣!”(朱希祖语)马皇后收燕王为子,必有其他原因,再对比《瓠庐杂缀》所言成祖早产,“马后仁慈,遂诏翁以成祖为马后生”,更觉可信。若是马皇后恶意夺子,燕王母妃不大可能继续留于宫中,何况后来还有周王所出。马皇后收燕王为嫡子,应该是保护善类的意思。该书所叙,绝非凭空臆断。燕周二王的生母极可能就是蒙古妃,种种迹象表明,成祖的出生血统有问题。
在懿文太子、秦王、晋王去世之后,燕王成为太祖唯一的嫡子。周王是庶子,在洪武建文朝是众所周知,是铁的事实。燕王称帝后,众目睽睽之下,连带周王也算作嫡子(周王被执,不仅辞连齐湘二王,还有燕王。据此分析,周王本人也未必知与燕王为同母兄弟),显然是迫不得已。若周王母妃,果为汉妃且为贱妾,不值彰名,则太祖二十六子中,其母微寒者大有人在 40,且后世神宗之母李氏光宗之母王氏为宫人,其时天下共知,更有甚者孝宗之母纪氏还是土蛮之女,犹不避讳,可见这个事情无关紧要。若周王母果为汉妃,成祖根本无需替周王掩盖。建文帝的伐燕诏书目的就是打击孤立极少数,取得众多皇室成员的支持,其中有“去年周庶人橚潜为不轨,辞连燕齐湘三王,朕以亲亲之故,止正橚罪,余置不问”之语,特别强调“朕以亲亲之故”,明白的意思就是与燕齐湘三王亲缘更近(燕王为嫡叔,齐湘二王母为汉妃),而与周王的亲缘关系更疏远。可以肯定,周王母妃不是汉妃;若周王母妃果为高丽妃,则岷王楩韩王松辽王植含山公主之母同为高丽妃41,且明廷优渥高丽妃(成祖本人更是如此)较汉妃有过之无及42,如此,则成祖又如何会独为周王避讳。若为周王讳,耻高丽妃不值彰名,则成祖如何会三次索取众多高丽妃。显而易见,周王母妃不是高丽妃; 然其母妃为蒙古妃,甚至还是元顺帝宫人,则形势急转直下,不可收拾。且其时蒙古是明王朝头号大敌,成祖与周王同母兄弟,一旦为人所共知,则成祖无以自明,将大失人望,众叛亲离,加之夺位夺嫡之恶名,后果不堪设想。且周王母为蒙古妃的证据,留于后世,亦是罅隙,亦是授人以柄。故燕王称帝后连带周王也算作嫡子,是迫不得已。要知道成祖坚称己为嫡子,已有元顺帝之子说,陈友谅之子说冒出。成祖定性建文朝的《明太祖实录》是“遗逸既多,兼有失实”43,如此则原书所记周王为庶出为蒙古妃所生,当然也就是失实之词了。成祖通过重修《明太祖实录》称周王为嫡子,炮制《天潢玉牒》44《奉天靖难记》刊布天下,希图使周王为嫡子成铁案,其意昭然可明矣!
正是由于周王母为蒙古妃,在皇室内部,周王也是受排斥的,势力孤单,这才是建文帝削藩,首发周王最主要的原因。
且其时蒙元为农民义军头号大敌,朱元璋如何会有蒙古妃?答案是: 其子秦王朱樉迎娶元大将扩廓帖木尔之妹为王妃,成祖朱棣本人妃嫔中不仅有汉族高丽妃还有女真妃45,则朱元璋有高丽妃蒙古妃完全不足为奇。陈友谅败死后,朱元璋出于复仇心态,并归其妻妾 46,则至正十六年(即1356年)占领蒙古人盘踞多年的集庆(南京),收一个蒙古族女子为侍妾,也完全在情理中。
俗话说“无风不起浪”,陈友谅败死,朱元璋收归其妻妾,于是衍化出一个故事,说朱
元璋第八子潭王是陈友谅的遗腹子。同样朱元璋有蒙古妃,且生有明成祖和周王,则产生明成祖为元顺帝遗腹子的说法,也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五 其他方面
因为与周王是同母兄弟,当建文指控周王谋反,燕王上书求救,“若周王橚所为,行迹暖昧,幸念至亲曲垂宽贷,以全骨肉之恩,如其迹着,祖训具在,臣何敢他议。臣之愚议,惟忘陛下体祖宗之心,廓日月之明,施天地之德。”47
燕王称帝后,除最重要的引周王为嫡子外。为示同母之情,大量赏赐,时时有之,其他礼遇,更是其他亲王难以望其项背。周王屡有过失,成祖辄加调护,及至永乐十八年, “有告橚反者,帝察之有验。明年二月,召至京,示以所告词。橚顿首谢死罪。帝怜之,不复问。”48 仅以还献三护卫为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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